和我丈夫共进退,他刚才拒绝了,我想说服他之後,再答覆你。」 章摩神情黯然∶「女神已预言卫先生不会去,卫夫人你是不是——」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∶「如果大活佛想见我们,是为了二活佛转世灵童的事,那我们 不能提供任何帮助!」 章摩双手合什,垂首不语,那粗鲁的喇嘛忽然道∶「不对,当日在戏台上,卫七说 过,他如不在,就可以找你负责!」 我冷笑一声∶「七叔也说过,来找我的人要说得出暗号来,你说得出,还是你已找 到了说得出暗号的人?」 那喇嘛大口呼著气,没有再说甚麽。我倒捏了一把汗。因为,他说得出那三样东西 ,我也拿不出来! 章摩长叹一声,其言幽幽,充满了苍凉悲伤∶「那就算我打扰了!」 他说著,後退了几步,看样子已准备离去,白素欲言又止,温宝裕自告奋勇∶「上 师,可有用得著我之处?」 章摩望向他,满是皱纹的脸上,忽然全是笑意,当真有点神秘莫测。 他应声道∶「有,你可劝卫夫人去见大活佛。」 温宝裕这小子居然立刻道∶「是啊,去见一见大活佛,又不会有甚麽损失,只有好 处,没有坏处!」 白素又向我望来,我长叹一声,没有再作甚麽特别的表示,因为我知道白素心中, 实在想去! 去见一见大活佛,本来没有甚麽坏处,但是这却也表示,我们向这个漩涡,近了一 步! 一步一步接近的唯一结果,就是被卷进漩涡去! 白素见了我这种情形,就道∶「上师,大活佛驻跸何处?」 章摩高宣佛号∶「在瑞士洛桑,卫夫人这就启程?」 我一听「瑞士洛桑」,就立时问∶「在全世界传播媒介之中,找卫七先生的是你们 ?」 章摩呆了一呆∶「不是。」 我又向那粗鲁的喇嘛∶「我有些问题要请教。」 那喇嘛双手合什∶「请说!」 我吸了一口气∶「当年你们大队人马来找七叔,无功而退,难道就此离去了?」 那喇嘛怔了一怔,望向章摩,章摩沉声道∶「问甚麽,答甚麽,过往神明在,不能 有半字虚言,要如同面对业师一样。」 章摩吩咐得如此隆重,那使我意外,那喇嘛一听,立时向我行礼,神态也恭谨之至 ——喇嘛教中,极尊重业师的地位,那喇嘛自然再也不敢粗鲁了。 他吸了一口气∶「当年,带队的是宁活佛,他足智多谋,熟读经书,神通广大,我 们一共是四十九人——中原人民,少见喇嘛,我们行程也惹了不少麻烦。」 我闷哼了一声,心想∶「当年你们如此招摇,自然少不免有些阻滞。」 那喇嘛的神情,看来完全沉醉在往事之中,我也使自己的思绪回到了过去。 我道∶「请你从头说起,你们是得到了甚麽讯息,才会去找卫七的。」 那喇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——他显然惯於打坐静修,这一口气,吸得极长。 他道∶「宁活佛有神通,他在神湖之旁,看到了湖中显示的异象——」 章摩在一旁道∶「曲科吉神湖。」 我点头∶「我知道,那是圣湖。」 喇嘛教有许多信仰神迹,在神湖之中,会有异象呈现,也是神迹之一,有神通者, 通过「观湖」的仪式,看到已发生、正发生和将发生的事。 这种神通,相当神秘,有一点类似排教,祝由科法术之中的「圆光术」,但规模大 得多——圆光术只是在一盆水中观看,「观湖」却是在一个大湖的湖水之中观看! 那喇嘛道∶「宁活佛看到,登珠活佛圆寂了。在登珠喇嘛的法体之旁,正有一个汉 人离去,他的胁下,挟著一苹长盒子,圣湖再显示,那盒子中的东西,对本教有重要的 作用——」 那喇嘛所说的「圣湖」显示经过,我一直持怀疑的态度。我作这样的设想,登珠活 佛的地位十分尴尬,他是二活佛的亲信,但是二活佛死後,他却受到了排挤。政教合一 的结果,出现了权力争斗,宗教的神圣意味,也就大打折扣。 所以,一切权力斗争中惯用的手段,也一样会出现在宗教之中。 所以,很有可能,当年大活佛和二活佛(假的)两方面,都有人在监视登珠活佛的 行踪。七叔和登珠活佛相遇之後不久,就被人发现了,这才是讯息的来源。 当然,我不是怀疑喇嘛教真有「观湖」的神通,只是我的假设更加合理而已。 那喇嘛继续∶「宁活佛立时启程,一路召集我们,从各种神示上,知道那携盒人的 行踪,一直跟到了他的家乡,才知道他的名字是卫七——」 那喇嘛说到这里,向我望了一眼,意思是以後发生的事,你都明白的。 我点了点头∶「你们离去之後呢?」 那喇嘛道∶「在离开之後,我们走出了百馀里,便停了下来,宁活佛说,他又有神 示,那长盒子中的物事,重要之极,不能落在外人手里,卫七一定会带著长盒子离开, 我们就在他必经之地等他,再和他交涉。」 我闷哼一声,虽然没有出声,可是脸色已难看之极。 竟摩叹了一声,没有表示甚麽。 那喇嘛道∶「等了四天,就等到了!」 标题 <<书路--转世暗号>> 第七部∶缘 七叔是初七那天离去的,我送到了码头,七叔是坐船走的,但要转火车,喇嘛等他 之处,一定是通向车站的必经之路了。 那喇嘛忽然现出一种古怪的神情,放慢了声调∶「我们住在一间十字路旁的大客栈 中,客栈的对面,是一个叫『快活坊』的所在。」 我「嗯」了一声∶「我知道那个所在!」 同时,我也知道了那喇嘛何以会有古怪神情的原因了。 那所在,地处水陆码头的交汇,是长江以北的第一交通要衢,南来北往的客商和各 色人等,货品物资,都在这里集中,是个很繁华的所在。 凡是这等所在,除了有大客栈,大酒楼之外,少不免会有声色犬马,娱乐消费的设 施,那「快活坊」就是这些设施的集中地,青楼艳妓,流氓地痞,三教九流,甚麽样的 人物都有。 喇嘛教的清规戒律不严,那喇嘛当年正是青年人,只怕曾在快活坊中有过甚麽风流 回忆,这时回想起来,神情自然难免古怪了。 那喇嘛继续道∶「我们等到了第四天,就等到了卫七,不过当时的情形很特别┅┅ 很特别┅┅」 他连说了两遍「很特别」,神情更是疑惑之至,彷佛情形之特别,他到如今仍然无 法明白。 他停了一下∶「为了不惹人注目,宁活佛自己和几个年高德重的,仍是僧装,其馀 人全换了汉装,四人一组,在码头车站,日夜巡逻,奉命不准开口,不能和人发生任何 争执。」 我心想,这个宁活佛心思倒很缜密,不当喇嘛,也可以去做侦探。 那喇嘛见我没有甚麽特别的反应,就继续说下去∶「我在的那一组,负责在码头附 近,我们是最早看到卫七自船上登岸的。」 听到这里,我自然而然,紧张了起来。 因为当年我送七叔上船,我是最後见到七叔的人,自此之後,七叔不知去向。但那 喇嘛这样说,我就不是最後见到七叔的人,七叔的动向,有新的发展——虽然那是很多 年之前的事,但总是新的线索。 我用心倾听,那喇嘛道∶「一见了卫七,我们就照宁活佛的吩咐行事。」 我们并没有问宁活佛是如何吩咐的,反正不外是严密监视之类。怎知那喇嘛说下去 ,虽然事隔多年,我听了之後,仍为之愤然。 那喇嘛道∶「宁活佛吩咐的是,一见到了他,就下手抢夺他身边的那长盒子——他 必然把那盒子带在身边。宁活佛又吩咐了——」 那喇嘛不断强调「宁活佛吩咐」,自然是因为那些事绝不光彩,十分卑鄙,所以他 要推卸责任,表示行动的虽然是他,但是一切都只不过是按照吩咐而已。 他续道∶「宁活佛说,卫七身手了得,所以下手一定要快,要狠┅┅我们四人的怀 中,都揣著利刃,那┅┅」 我听到这里,闷哼了一声,章摩闭著眼,缓缓摇著头。 那喇嘛道∶「我手握住了刀柄,在人丛中挤向前去,却没有拔出刀来,四个人一时 之间,不知如何才好,因为卫七身边,并没有那长盒子!」 我呆了一呆,七叔从跳板走上船去的情形,多少年来,如在眼前,他把长盒子夹在 左胁之下,右手撩著衫襟,步履轻盈。 那盒子相当大,绝无法藏在身边。那四个喇嘛见人不见盒,自然是七叔在航程之中 ,处理了它! 那一段航程不长,船不会再停岸,自然可以特别吩咐靠岸,但同船的人多,这样做 会太招摇,也会惹起鼓噪,七叔不会那麽做。 那麽,七叔是把盒子藏在船上了,还是抛进了江河之中?真是神秘莫名。 七叔身边没有盒子,那倒可以使他免了危险,不然,忽然有四个人持刀攻击,他身 手虽好,也难防暗算。 这个宁活佛也未免太不择手段了些! 那喇嘛咳了两声,摇了摇头∶「他手上也不是空著,而是抱著一个婴孩!」 我扬了扬眉,对於我那七叔,他有再多的奇怪行为,我也不会意外,但是抱著一个 婴孩,这却有些匪夷所思,他从来也不是一个爱婴孩的人,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他抱过幼 年的侄子。 那喇嘛忽然赞叹了一句∶「那婴孩是一个女婴,粉装玉琢,可爱极了!」 他这样说了之後,意犹未尽∶「码头上人头涌涌,何等杂乱,但是卫七抱著女婴经 过之处,人人都会静下来,停下来,看一看那仙童一样的女婴。」 那喇嘛的叙述之中,忽然出现了如此感性的片段,倒是始料不及。 我知道,那一段水路,不过是四五小时的事,我实在无法设想,这麽短的时间之中 ,在船上发生了甚麽事,何以一苹长盒子不见了,却多了一个女婴出来。 同样在听叙述的人,心中自然也都有同样的疑问。温宝裕一扬手∶「不对啊,女婴 不能单独存在,一定有大人跟著的啊。」 那喇嘛点头∶「是,当时我们三个人,紧跟著卫七,一个飞奔回客栈,报告宁活佛 ,宁活佛当时就道∶『他用长盒子和别人换了女婴,一定又会换回来的——』说法和你 说的一样。」 温宝裕问∶「你们一定紧盯不舍了。」 那喇嘛道∶「是,我们盯到卫七进了一家客栈,要店家找奶妈来喂孩子,那女婴一 声不哭,双眼漆黑乌亮,一笑一个酒涡,惹得人人都驻足而观,卫七也不怕人看,就在 大堂之中,走来走去,不时用粥水喂那女婴。不一会,带来了宁活佛的话,又来了十来 人,都是为监视卫七来的。卫七全神留意女婴,看来并没有发现在暗中有那麽多人在监 视他!」 我暗自摇了摇头,那喇嘛肯定错了,七叔是惯走江湖的人,那些喇嘛虽然换了汉装 ,但是行动举止,必然和常人有异,别说有十来个之多,就算只有一个,也早被他认出 来了。 七叔没加理会,原因我不知道,或许他是真正关心那个女婴。 那喇嘛又道∶「等到天黑,卫七的神情焦急,频频问店家,奶妈怎麽还没有来,正 催著,被派去找奶妈的店伙计,满头大汗,气咻咻地赶了回来,一面喘气,一面告诉卫 七,有一个好奶妈,叫莫嫂的,不巧,正被穆家庄的庄主请去了!卫七发了急,女婴也 开始啼哭,卫七还没有开口求,就有两个妇女,看来是才生产了的,自愿奶孩子,卫七 这才略定神,把孩子交给了那两个妇女——」 他说到这里,略停了一停∶「那天在船上共是七十六人,一个一个我们全是看著上 了船的,都没有人带著一苹长盒子。」 他忽然又说回了头,我提醒他一句∶「用一张席子卷一卷,就可以把那盒子卷在里 面了。」 那喇嘛呆了一呆,却又摇头,否定了我的说法,他的理由是∶「宁活佛没那麽说, 所以我们一直监视卫七,注意他的每一个行动。」 那喇嘛继续说七叔的行动,七叔打听到穆家庄去的走法,他向旁听的人表示,要把 女婴带著,去找那个莫嫂,不能让孩子吃百家奶。 那喇嘛侧了侧头∶「在这段时间中,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,他说∶「女儿,要有 最好的人奶!』」 那喇嘛向我望来,我大摇其头∶「你听错了吧!」 那喇嘛现出疑惑的神情,我强调∶「一定是你听错了,七叔怎麽会有女儿?你听汉 语的能力怎麽样?妞儿,女儿,你分得出来吗?」 那喇嘛的神情,更加疑惑∶「或许我听错了,妞儿┅┅那是甚麽?」 我道∶「所有的女孩,都可以称为『妞儿』,听起来,如『女儿』差不多!」 这本来是一件小事,听错了,也不算甚麽,可是那喇嘛竟现出了懊丧之极的神情, 用力拍打了自己的头部三下,喃喃地道∶「听错了!听错了!」 各人都不知道他这样自责是为了甚麽,等著他作进一步的解释。 那喇嘛苦笑∶「当时,听得他说那女婴是他的女儿,我们把这个发现报告了宁活佛 ,宁活佛想了一想,就说不用再跟了,因为女婴的妈妈,自然是卫七的妻子,当然早已 带著那盒子远走高飞,不知道藏到哪里去,再跟下去,也没有用处,所以,卫七上路, 到穆家庄去,我们就再也没有跟下去。」 我一听,就明白那喇嘛沮丧的原因了——由於他误以为女婴是卫七的女儿,所以推 翻了早先卫七会和甚麽人换回盒子的决定。若女婴不是七叔的女儿,他们就会一直跟下 去,可能会有发现。 由於事情十分复杂,而且处处透著古怪,所以一时之间,我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。 那喇嘛提及的「穆家庄」,我也知道那个所在,那是一个大庄园,据说,是当年捻 军作反时,一个军官急流勇退所建造的,庄中子弟,和我们家族一样,也性好习武,但 是他们很少和外界往来,七叔找上门,不知会发生甚麽事? 我是直到此时,才知道七叔曾和穆家庄有过纠葛,但内情仍是一无所知。 至於那个人见人爱的女婴,是甚麽来龙去脉,更是一点也不知道了。 (那女婴确然有奇特的身世,和有许多事发生在她的身上,但那些事,不但和这个 故事无关,而且和卫斯理故事的关系也不大,所以无法插入叙述。) 白素见我的神情很是疑惑,她道∶「至少,知道了和穆家庄有关,要找寻七叔,总 算多了一点线索。」 我苦笑∶「这线索,可以说是虚无飘渺之极了。」 那喇嘛道∶「自那次之後,就再也没有见过卫七,奇的是,宁活佛也再没有提起那 盒子的事,像是整件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」 我问∶「你们之中,可有人知道那盒子关系著甚麽?」 那喇嘛道∶「没有人知道,只知道关系著本教大事。」 我心中想,这盒子的事,七叔自登珠活佛处知道了秘密,又告诉了我,直到最近, 才由白素透露了出去,喇嘛教的众多活佛,虽然说有神通,但是所知,可能还不如我们 之多! 一想到这一点,我就向白素望去,意思是问她,大活佛如果问起这件事,她将如何 。 白素连想也没有想,就道∶「一切实说!」 我略一思索,觉得也唯有如此,所以点了点头。我们这种心意相通的沟通方式,行 之已久,旁人一点也不知道我们已交换了意见。 温宝裕大是得意,因为他只说了一句话,就促成了白素见大活佛之行,他手舞足蹈 ,对章摩道∶「看,你劳师动众,请不动的人,我一句话就成了,这是甚麽道理?」 章摩活佛伸手,在温宝裕的头上,轻按了一下,只说了一个字∶「缘。」 温宝裕站著不动,眨著眼,不知道他是不懂,还是在嘴嚼这个「缘」字的意思。 白素则在这时,大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。我知道她是在说∶你不必不同意了,这件 事,会和我们发生这样的关系,那也是缘。 一个「缘」字,确是玄之又玄,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缘,人与物之间的关系,也是 缘,那是天然生成的巧合,绝非人力所能安排。例如我现在在写字的纸,天知道是由生 长在甚麽地方的一棵树的纤维所造成的?我和那棵树之间的缘,是自从有了我这个人, 有了那棵树的那天就建立了的。但为甚麽会有这样的建立,是甚麽力量促成这种建立, 却完全没有人知道。 以章摩为首,三个喇嘛合什告退,我和白素送了出去,回来的时候,温宝裕仍然怔 怔站立著,看来正在深思,这小子居然也有沉思的时候,所以我不去打扰他。而红绫就 在这时问∶「爸、妈,甚麽叫缘?」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,在红绫的脑中知识宝库之中,缺少这类玄妙的概念,我趁机 向红绫,尽我所理解的,向她解释「缘」这种奇妙的现象——这现象往往被人忽略,谁 会去研究何以在马路上和这个陌生人擦身而过呢?那是每分每秒都发生的普通事,但在 每一件平常之极的事件中,都有缘存在,并不一定是惊天动地的事件才有的。 当我解释的时候,温宝裕用心听著,其实,真要明白甚麽是缘,只怕世上并无此人 ,我所知道的,能作出的解释,也只不过是皮毛而已。 红绫显然很满意了∶「妈和喇嘛教有缘。」 温宝裕向红绫道∶「她和喇嘛教有缘的事,岂止如此,简直惊天动地——」 红绫一伸手,抓住了他的手臂∶「好,那你就详细说给我听!」 温宝裕也十分乐意,一口答应。 上次的那件事,说来话长,温宝裕究竟化了多少时间才说完,我也没有注意,因为 在这时,小郭郭大侦探,大驾光临了。 小郭带著不可思议的神情,一见了我,就道∶「那赏格┅┅那赏格┅┅不是你出的 吧?」 我苦笑∶「当然不是我,被寻找的人,是我的堂叔。久已没有音讯,最後为人知的 行踪,超过三十年了,物换星移,沧海桑田,我刚才才知道他曾到过一处叫穆家庄的地 方,那个庄子,现在还在不在都不知道了!」 我是当作毫无希望顺口一提的,可是小郭听了,却精神为之一振,疾声问道∶「那 穆家庄在甚麽地方?」 我且不回答,只是直视著他。 小郭忙道∶「找人是我们这一行的专业,这赏格已经使全行轰动了。」 我知道以小郭现在的地位,他口中的「全行」,就是全世界的私家侦探。 小郭又道∶「不但巨额的赏金大具吸引力,而且若是成功,这地位、名誉,更不是 金钱所能衡量!」 我笑道∶「你前几年,不是在一次也是找人的事件中,得了甚麽侦探之王的荣衔吗 ?」 小郭大有得色∶「也多亏了你的帮助——已经好久没有突破了,这次,应该是我大 展身手的机会,要找的人,是我的朋友的亲人!」 我当时听了,并不觉怎样,後来才知道,我和巨额赏格所要寻找的人的亲戚关系, 给我带来了极大的麻烦。 我很认真地道∶「如果你真能把我七叔找出来,那麽,你的奖赏之中,还包括了我 对你五体投地的敬佩!」 小郭对这份「奖赏」,居然十分重视,以致兴奋得涨红了脸,大声道∶「先谢了— —请告诉我,那穆家庄在甚麽地方?」 我当时真有冲动,想把一切来龙去脉,都告诉他。但略一思索,就觉得还是不说的 好。因为事情不知会如何演变,关系重大,那秘密,暂时只有我、白素、红绫和温宝裕 四人知道就好了。 当我想到这里时,我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个发信人,他也知道这秘密,是神秘的 第五个知情者。而且,这个人的地位,比我们都重要得多,我们不论如何被牵涉在内, 始终都是局外人。而这个发信人,大有可能,是真正二活佛的转世灵童。 小郭见我没有立即回答,忽然思索起来,他也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,只是神情焦急 地等著,等到我回过了神来,我才道∶「你能在那穆家庄中得到消息的可能性,几乎等 於零!」 小郭道∶「只要有一线希望,我也要追查下去,我也要到你的家乡去追查——这一 点,我已经比我的同业幸运得多了,至少我知道从何开始,而他们连如何著手都不知道 !」 对於小郭的这种追索精神,我一向十分佩服,他若不是有这种精神的话,也不能成 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大侦探了。说不定在他锲而不舍的追寻之下,能把七叔失踪之谜解 开来! 为了这一点,我应该尽量帮助他才是。 我想了一想,先告诉了他穆家庄的所在,那是安徽省北部,和河南省交界处的一个 水陆交通要衢,多少年了,是不是连地名也改了,我都不能肯定。 我又道∶「我还可以把七叔失踪之前所发生的一些事,讲给你听,这些事十分奇特 ,绝可能和他的失踪有关。」 小郭一听得我如此说法,简直是意外之喜,兴奋得连连挥拳怪叫。 於是,除了那长盒中的三样物事是甚麽之外,我把一切全告诉了他,当然,也略去 了我打开盒子的那一段。 这一段经过,把小郭郭大侦探,听得目瞪口呆,像一个傻瓜。 过了好一会,他才缓过气来∶「难怪有这样巨额的赏格!可是这赏格比起找到卫七 之後,所能得到的巨大利益,简直又微不足道。」 我按住了他的肩头∶「小郭,这事牵涉到巨大无比的利益,牵涉到喇嘛教的兴衰, 牵涉到数以百万计人的生活方式,牵涉到一大幅疆土的统属权,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,你若是可以不参加,就乐得消遥的好!」 我说得郑重,小郭也听得认真,他叫了起来∶「不凑这场热闹,枉为人也!」 我知道劝不住他,那就只好提醒他∶「这是一块大大的肥肉,地球上,已很久没有 出现这样的一块大肥肉了,想沾点光,尝点鲜,捞点油水的人,不知有多少,人类最卑 污的手段,都可能在这个过程之中出现,你千万要打醒精神才好!」 小郭用力点头,又问∶「赏格是喇嘛教出的!」 我摇头∶「不是,很神秘,不知是哪方面出的,喇嘛教的章摩活佛才走不久,大活 佛会和白素会晤,我会不断提供讯息给你。」 小郭不住搓著手,直到手心通红,仍然在搓著。 他来见我的收获极丰富,一开始,他已比他的同业,领前了不知多少! 他咬牙切齿地道∶「好,我这就动身,也会随时和你联络。」 我压低了声音∶「有关二活佛转世灵童的事,你绝不能漏半分口风,他们现在正在 煞有介事寻找,找到的当然是假的,可是你绝不能揭穿!」 小郭也吐了吐舌头∶「这事关系重大,我省得!」 他忽然又补充了一句∶「事情,现在还只是开始,会有甚麽样的发展,谁也不能预 料。但是可以肯定的是,事情一摊了开来,处境最危险的一个人,就是真正的转世灵童 ——只要使他不能出现,现状就难以改变!」 我同意小郭的分析,但是我不能进一步透露甚麽,因为那涉及「三件法物」的秘密 ,所以我只是点了点头,不无感叹地道∶「或许灵童自有神灵庇佑,我们大可不必为他 担心。」 小郭又发了一会怔,才告辞离去——他这一去,竟然有意想不到的发现,那要等他 回来之後再说了。 白素在第三天就启程飞往瑞士去,白素说,她此去,自然是会见大活佛,但也会顺 便会见在瑞士读书的良辰美景,这一双双胞胎,自从上次苗疆分手之後,还没有见过。 我和红绫送机之後,自机场回来,红绫大是感慨。 标题 <<书路--转世暗号>> 第八部∶神会 她像是很成熟地道∶「妈妈的妈妈告诉我,人间有许多事,根本是身在其中的人, 也难以明白的。我当时不明白她的意思,现在总算有点明白了!」 我有点骇然,望著她若有所思的神情,问∶「你明白了甚麽?」 红绫一本正经道∶「强逼许多人走他们不喜欢走的路,就难以明白强逼者是甚麽心 态!」 我笑∶「这就叫统治,人类历史上,民主政冶出现之前,一直如此,民主政治出现 之後,还有许多地方如此。更令人难明的是,有不少人,宁愿做奴隶——奴性,竟然如 此普遍地存在於人性之中!」 我们在讨论的是一个大题目——这类大题目,再讨论下去,也不会有结果,而且过 程很闷,不适宜在父女之间详论——我和红绫都有此感觉,所以我们一起笑了起来,用 力挥著手,不再说下去。而我对红绫,在思想上渐绉成熟,会思考更多的问题,也感到 很欣慰。 白素不在,红绫更是走得影儿都没有,有时甚至彻夜不归,第二天见到了,向我做 个鬼脸就算。这种情形,白素若在,总要说一两句,我知道说也没有用,所以只还以一 个鬼脸算数。 我则预感这几天,或是近期内,那件事一定会有变化,因为高额赏格的事,已闹得 满天风雨,无人不知。远在巴西,都有早已移了民的族人,设法打听了我的电话,来电 探询。其馀各种莫名其妙的询问电话更多,以致我索性取消了那个常用的电话号码。 我当然知道,事态在表面上看来很平静,但暗中正在波涛汹涌。西方记者神通广大 ,白素和大活佛会面的事,竟被报导了出来(我有点怀疑是喇嘛教方面故意放消息出去 ,借此向全世界散布讯息的)。 报导还相当详尽,称白素为「一个和喇嘛教极有渊源的奇女子」,「同情喇嘛教处 境」。报导提到了二活佛转世灵童的事,先报导假二活佛方面和强势结合,正在积极寻 找,又传出了几个活佛的话,说了登珠活佛的那一番话,并且说到了卫七,说卫七是重 要的关键性人物,被付托了鉴定灵童真假的神力,只要他一出现,事情就会明朗,如今 有神秘人士出巨额赏格在找他。最後竟是「卫七先生和自称有众奇遇的卫斯理,有亲属 关系」云云。 我看得呆了半晌——令我难明的是,白素走了之後,一直没有和我联络。 而这样的报导,对我们不利之至,因为把我们完全扯进事件中去了! 喇嘛教方面如果故意如此做,那作风也实在太恶劣了! 我开始和白素联络,可是居然无法成功。而喇嘛教,尤其是大活佛,行踪一直很神 秘,我也无法主动去找他们,我甚至找到了良辰美景,两人在电话中争著讲话∶「那篇 报导我们也看到了,当然一看就知道是白姐姐,她没有来找我们,瑞士有一个营地,住 了很多喇嘛教徒,我们决定到那里去探听一下消息。」 我阻止了她们∶「不必了。她必然和教中的高层人士有接触,不会和普通教徒在一 起的。」 良辰美景耽心∶「事情很严重?」 我苦笑∶「应该说,事情很烦人!」 白素音讯全无,以及那个报导,令我很是焦躁,就在这时候,我收到了那封信。 信仍然发自锡金刚渡,一看信封,就知道还是上次那个发信人,只是信封上写的收 信人是「卫斯理先生」,没有要我转交给七叔。 我当然立刻就把信拆开,一张很小的白纸,上面画了三样东西。 我对著那纸上所画的三样物事发怔。 上次,温宝裕用透视仪器知道了信的内容,他说是铜铃、花和手掌,我并没有看到 。而这次,我却看到了。 画笔不是很复杂,但是画得极传神,铜铃和手掌倒也罢了——铃和手掌的样子都差 不多,随便画,也能画个八九不离十。可是世上,花朵的种类之多,形状互异,要恰好 画出那种花的形状来,绝无可能碰巧的。 纸上的那簇花,就是当年盒中的那簇花——我不能确切记得盒中的那簇花有多少朵 ,但是可以肯定,整簇花的形状,完全一样。 而且,单一的花朵,形状也一样——我一直不知那是甚麽花,形状有点像莲花,可 是花瓣却又细长,这种形状奇特的花,我只见过那一次。 由这一点,可以肯定,寄信人是一定知道「暗号」的,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心中 在暗叫∶「二活佛的转世灵童!一定就是!」 可是,他为甚麽只是发信给我呢?一想到这一点,我不禁苦笑,幸好他只是发信给 我,若是他现身来见我的话,我又能给他甚麽? 那能确定他身分的三件法物,随著七叔的失踪,不知去向,我又能给他甚麽帮助? 他若是现身,由於他正确无误地说出了暗号,我完全可以相信他就是真正二活佛转 世。可是我相信又有甚麽用?对他一点帮助也没有。 甚至他去见大活佛,和大活佛讲他前生的事,令得大活佛也相信他是真正二活佛转 世,也一样没有用。若是不依足一整套的确认仪式来确定,教众根本不会接受。教众不 接受,真的也就和假的一样! 或许,正由於他自己也知道这个原因,所以才先寄信提醒我,表示他的存在,但是 却不露面——现在露面,非但一点作用也没有,而且大有可能,惹来杀身之祸! 甚麽时候才是他露面的好时机呢? 应该是有他存在的讯息,已广为传播,广大教众在半信半疑之间,而七叔出现,那 三件法物出现,他完成全部暗号所规定的动作,才能取得所有教众的承认。 七叔若是一直下落不明,那麽,他露面的时机也不会出现。 看来,当年登珠活佛所托非人,七叔并不是适当人选!而七叔如果一直不出现,由 於他当年曾在宁活佛面前,把我推出来,责任就变得在我身上了! 我根本甚麽也做不到! 对著那张纸,发了好一会怔,我心头一片茫然,全然不知该如何才好!这种情形, 在我的经历之中,少之又少,主要还是由於我的矛盾心情所导致——我明知这件事发展 下去,必然会生出极大的风波,情况会严重到不是任何人所能控制,所以我不想它发生 。 可是,事与愿违,它不但在发展,而且我还在帮助它进一步发展! 我仰起了身子,望著天花板,思绪一片紊乱之中,忽然又想到,要寻找卫七的赏格 ,会不会是转世灵童本身所刊登的? 这个假设,看来有点匪夷所思,但也不是没有可能。转世灵童现在应该是多大年纪 ?总应该在十岁以下,又似乎不应该有做这种事的能力。但卫七如果出现,最大的受益 人就是他,若是有甚麽超自然力量相助,他自然最急切想见到卫七的出现。 不断的假设,只能使思绪越来越紊乱,我想若要采取行动,应该到刚渡去,设法让 发信人露面。 当天,一天都神思恍憾,下午,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,我在书房大声问∶「是小宝 吗?」 我听到的却是白素的声音∶「是我!」 白素的声音听来平静,可是我却立刻意识到有极不平凡的事发生了——白素在几天 没有音讯之後,突然回家,事先一点迹像也没有,这种情形,太反常了。 我连忙走出书房,向下看去,只见白素正在请一个人进来,那人穿著一件宽阔的袍 子,连头也罩住,看不清脸面。那人才一进来,白素立刻把门关上,虽然看来并不慌张 ,但总有一种白素正在小心行事之感。在那一刹间,我作了十几个猜测∶和白素一起来 的是甚麽人? 这个问题,在白素和来人,才一转过身,准备上楼梯时,就已经有了答案,那人的 脸才一进入我的视线,我就张大了口,发不出声来。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!但又的确是他! 喇嘛教的大活佛! 我虽然不是教众,但对大活佛这样有地位的人,也至少应该有一定程度的尊敬,我 吸了一口气,向下迎去,他先双手合什,我也还礼。 白素沉声道∶「进书房再说!」 白素去见大活佛的结果,竟然是把大活佛带到了家里来,这是我绝想不到的事! 虽然我不必像教众那样,对他膜拜,而他如今,也堪称无权无势,但是他可算是新 闻人物,到哪里都有新闻报导,身边也必有众多的随从,怎麽会单独一个人行动? 最後这一点,我倒立刻猜到了,他单独前来,当然是由於行动要维持极度的秘密, 连带,我也明白了,白素几天没有音讯,也是由於秘密行动早已展开了的缘故——我猜 想,白素见了大活佛,就立刻有秘密行动的计划,并且付诸实行。 所以白素才不和我通音讯,以免露了行藏,以大活佛的身分地位而论,若要保持 秘密,确实需要加十倍的小心,才不致为人觉察。 进了书房,以白素行事之从容,也不由自主,松了一口气,如释重负,我向她望去 ,眼神之中,不免有责怪的神色。 白素一开口就道∶「大活佛和二活佛的转世灵童,神会过了。」 我向大活佛望去,神情疑惑之至。大活佛神态安详,点了点头。 我忍不住问∶「阁下是在甚麽样的情形下和他相会,又怎知他是真的?」 大活佛道∶「我在坐床之前,负责寻找我的格桑活佛,曾晋见二活佛,蒙二活佛的 指点,才找到了我。我坐床之後,曾和他相晤数次。这次重晤,当年相会时的一切细节 ,他全记得,可知是真。」 大活佛和二活佛的转世灵童,在正式被确认之後,就有「坐床大典」,相当於帝皇 的登基——当年的大活佛只是小孩子,如今情形倒转,二活佛是小孩子了。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,他并未曾回答,白素说他和二活佛的转世「神会」过了,这才 是问题的重点——「神会」的真实情形如何? 照我的理解,活佛之间的「神会」,是指「神通的会合」或「心神的会合」而言, 是两个人之间心灵或精神或思想的交会,并不是真正的两个人面对面的相会。 「神会」没有实体,对我们普通人来说,若是做梦见到了一个甚麽人,那也可以算 是神会的一种形式了。 我当然不怀疑大活佛具有神通,但要是不说清楚,或只是大活佛梦到了或是想到了 ,那当然没有说服力! 我等了一会,白素和大活佛没有进一步的解释,我就把问题提了出来∶「请把『神 会』的经过情形,详细地告诉我!」 大活佛并不出声,可是面露不愉之色。可能是他受信徒崇拜惯了,说太阳是方的, 也不会有人怀疑,所以对我的要求,他感到了不快。 但我并非他的教众,而且料定,他秘密屈驾前来,一定有事要求我,所以我坚持, 我把问题,用较高的声音,重复了一遍,而且,也现出不甚高兴的神情来。 白素明白我的意思,背著他向我作了一个鬼脸。大活佛又发出了一些表示不满的暗 示声,但我只装听不懂。过了一会,他才道∶「我教注重精神、性灵的修养,相信灵魂 不灭,也相信凭藉修行,或是前生的灵智回复之後,就可以具有神通。」 我点头,用很是诚恳的语气道∶「是,贵教教义博大精深,是佛教之中最突出的一 支,至於具各种神通,也绝不会有人怀疑。」 这样一说,看来大活佛心中的不快,减退了不少,他「唔」了一声∶「上世二活佛 圆寂时,我年纪还小,灵智未曾全复,所以竟然找了假的转世灵童,登珠活佛被排挤这 些事,我全不知道。」 我诺诺连声,心中却在想∶「你前生的灵智,一定早已恢复了,又何以不早知道二 活佛是假的?」 我心中在这样想,表面上一点也没有显露出来(後来温宝裕说我真虚伪),可是大 活佛望了我一眼,却道∶「凡事都有时机,时机未到是一团谜,时机一到,自然会水落 石出!」 他这几句话,倒像是看穿了我在想甚麽一样,我乾咳了几下,以掩饰尴尬。 大活佛又道∶「在登珠活佛圆寂之前的话传入我耳中之前┅┅是在假的二活佛死了 之後,我就不住接到讯息,讯息来自真的二活佛,告诉我,死了的二活佛是假的,是我 教该有的灾劫之一,但是灾劫即将过去,绝不能再听人摆布,又立一个假的二活佛。」 我仍然看来十分用心听,但心中仍不免想∶这番话不知是真是假,在接到了白素传 出去的讯息之後,要编上这一番话,再容易不过。 大活佛又很具深意地望了我一眼∶「我没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,因为那只是我个 人的神会,我说了,是我教教众,自然深信,但是外人必然说我造谣,另有目的——我 如今的地位,动一动都会得罪强大的权势,若是把我收到的讯息公布出来,就只有令事 情更糟。」 大活佛的这一番解释,倒是合情合理之至,我「嗯」了一声∶「是,单凭你个人接 到的讯息,没有说服力。」 大活佛道∶「讯息告诉我,这事实为大众接受的时日不远了。果然,登珠活佛临终 遗言,在埋没了多年之後,又传了出来——既然出自阁下之口,想来一定全无虚假了。 」 自大活佛的口中,忽然发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,我不禁吓了一跳,立时向白素望去 。大活佛这样说法,等於说「才死的二活佛是假的」这个讯息,是由我传出去的了! 这事情可大可小,大起来,我虽然天不怕地不怕,也难以担负。 白素神情镇定∶「我早说过,我见了大活佛,必然会实话实说!」 我顿足∶「可是这讯息不是由我——」 我一句话没说完,就陡然住口,心中叫苦不迭。 因为,这讯息正是我传出去的。 本来,知道这秘密讯息的,只有登珠活佛。不知道基於甚麽玄妙的原因,登珠活佛 把这样的一个大秘密,传出了教外,告诉了七叔。 登珠圆寂之後,知道秘密并且掌握了三件法物的,只有七叔一个人。但是在宁活佛 率众前来,无功而还之後,七叔却把这个秘密转告了我,七叔下落不明之後,秘密只有 我一个人才知道了。 或者应该说,我一个人知道秘密的一半——因为我没有那三件法物。 这秘密,我一直不以为意,一点也不觉得它的严重性,甚至在白素上次,义助喇嘛 教,干下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之际,我也没有向白素提起过。 如果不是那封来自刚渡的信,这秘密也就永远不会成为甚麽讯息,就算我说出来, 也当作笑话讲,听的人,也会只当作笑话听。 可是突然之间,情势出现了急剧的变化,这个讯息在传出去之後,如果可以证实, 将起到巨大的对抗作用——不是为了这一点,大活佛也不会前来了! 我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大活佛望著我,似乎在进一步肯定他刚才的话。 事实确然如此,我转眼之间,也镇定了下来,摊了摊手∶「是的,讯息传得极快! 」 大活佛笑∶「这一类讯息,永远像长了翅膀一样,飞快流传,而听到的人,都希望 讯息属实,那实在是振兴本教的大好锲机!」 我点了点头,这一点,我和白素早就分析过了,如果大活佛和二活佛都齐心一致对 抗外来强势,对抗的力量,增强何止一倍!那和「双剑合壁,威力大增」的道理,完全 一样。 大活佛又道∶「我推算了一下,照登珠活佛所说,如今,二活佛的转世灵童,应该 已在五岁到十岁左右了。经过那麽多年才转世的二活佛,灵智应该恢复得比较快,我有 希望通过『神会』的方式,和他联络。」 大活佛说到紧要关头了,我一声也不出,唯恐打断了他的话头。 大活佛道∶「於是我闭关七天,运展神通,要和二活佛神会,到第三天,神会便已 开始,转世灵童,降世已经八年了。」 我皱著眉∶「他今世叫甚麽名字?在何处?」 大活佛沉声道∶「现在不能露。」 我摇头∶「贵教若要昌盛如昔,阁下也应该知道,单凭你的力量,难以达到目的, 但如有二活佛共同努力,合教上下齐心,就大有希望,应该尽快把二活佛请出来才是, 还等甚麽?」 大活佛道∶「就是因为二活佛的出现,对我教太有利了,所以一定要普天下人都信 服那确是二活佛转世,并且再由他的口中,证实有一世二活佛是假的,那才能发生天翻 地覆的大变化。若是能一出就令天下人信服,我一刹那也不会等。」 我吸了一口气,向白素望去,意思是问她可曾说出那三件法物来,白素的动作幅度 极小,但我已领会了,她摇了摇头。 也就是说,大活佛并没有在白素处知道有那三件法物的事。 如果大活佛能说出那三件法物来,当然唯一的可能,就是他在和二活佛「神会」时 ,由二活佛告诉他的了! 从这一点上,倒可以考验他的所谓「神会」,究竟是真是假! 大活佛像是知道我又在怀疑他,轻叹了一声∶「二活佛说,经过了有一世是假的之 後,必然有几方面的势力,都希望继续出现假的,可以受他们的控制。所以,他的真正 身分的确认过程之中,必然会出现意料之中,强大无比的阻力。」 我吸了一口气∶「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。」 大活佛又道∶「所以,他要通过一种极独特的方法,在适当的时机,适当的地点, 一举而使得所有的人都无法否定他的地位,确认他才是二活佛转世灵童。」 我默然不语,照大活佛的说法,转世灵童今年才八岁,就算他有大活佛的全力支持 ,也绝难出现大活佛所说的那种一下子使所有人确认他的情形。 因为事情的复杂程度极高,二活佛和大活佛,在教中是两个系统,各自拥有自己的 拥戴者。二活佛方面,在登珠活佛受排挤,有一批喇嘛得了势之後,这一批喇嘛拥立的 ,是一个假的二活佛。 这一批利用了假二活佛的喇嘛,已经确定了他们的权势,他们自然希望二活佛一直 假下去,怎会轻易认同真的二活佛? 更何况,这一批喇嘛又和外来的强势相结合,绝难使他们改变主意。 想到了这些,我非但默然不语,而且,不由自主,暗暗摇头。 大活佛继续道∶「我问他有甚麽方法可以做得到,他说细节不能漏,连我也不能 告知,因为在确认他的地位上,我也出不了力,是他那一系统的事。」 标题 <<书路--转世暗号>> 第九部∶适当时候 我没有甚麽表示,只是略翻了翻眼——老实说,在听了这几句话之後,我心中对大 活佛的敬意,已经减低到了最低程度。 因为说来说去,他仍是不知道暗号是甚麽!他也不知道那三件法物是甚麽! 他和二活佛的「神会」,二活佛难道就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他?大活佛一再强调「 天机不可」,看起来也很是牵强。 大活佛凝视著我——又一次我感到他知道我心中在想甚麽。我也不必掩饰。 大活佛道∶「他准备用甚麽方法证实自己的身分,连身负重任的登珠,也不知道。 他也没有告诉登珠。」 我怔了一怔,确然,七叔在叙述登珠的话时,只说到时,那三件法物会起作用,转 世灵童会有很特别的行动,来证明自己的身分。 这样看来,大活佛的话,也不是全不可信的了。 我神情有点阴晴不定。大活佛又道∶「他把能说的,都告诉了我。例如他说的适当 时间,适当的地点,你可能够设想是甚麽样的情况?」 我想了一想∶「我认为难以出现这样的适当情况!」 我特意在「适当」两字上加强了语气,以示其实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情况出现。 大活佛的神情,刹时间变得凝重之至∶「我也认为难以有这样的情形出现,可是他 却告诉了我。」 我扬了扬眉,望向白素,白素摇头,表示大活佛没和她说过。 大活佛一字一顿∶「这是一个关系重大之极的秘密,我如今告诉两位——」 我不等他讲完,立时阻止∶「请别告诉我们——我们不想负保守重大秘密的责任。 」 大活佛被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话头,他住了口,却并没有生气,而且神情更是庄严 。过了一会,双手合什,喃喃有声,多半是在念诵甚麽经文。 在那短暂的时间之中,我几次企图向白素使眼色,但白素眼观鼻,鼻观心,也不知 道她在想甚麽,连看也不向我看一下! 大活佛又开了口,他再说的那些话,又令得我心头乱跳!他竟然道∶「非告诉你不 可,你一定要知道在那种情形下,会有二活佛所预期的情形出现之可能,你才会实行你 的诺言——你是否实践你的诺言,对整件事的关系,太重大了!」 我望著大活佛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这一番话,听来像是在开玩笑,我也希望是开 玩笑,但是大活佛神情严肃,目光炯炯,绝不是在开玩笑。 好一会,我才定过神来,很郑重地道∶「我想尊驾弄错了,我没有在这件事上,作 出过任何承诺!」 我说得斩钉断铁,坚决无比,可是大活佛立时道∶「有,卫七在登珠面前,作了承 诺,他又在宁活佛面前,把这个责任,交到你的身上,当时,你也答应了的——那是你 的承诺!」 一番话,把我说得哑口无言——那一切全是事实。可是当时我只是一个少年,随便 我怎麽去设想,也想不到日後事态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! 大活佛仍然盯著我看,我挥了好一会手,毫无目的,最後才无力地反驳∶「卫七说 他要是死了,事情就落在我的头上!现在他生死未明,我不必负责。」 大活佛伸直了身子∶「找到卫七的可能极微,你是实践承诺的时候了!」 我心中一急,脱口道∶「就算我愿意承诺,也没有用处,因为关键不在於人,在於 另外有三件法物——」 一说到这里,我一顿足,住了口。我以为大活佛听了,会感到意外,因为他不知道 有法物的事。可是他却神色如常∶「人会死,法物不会灭,一定会出现!」 我大是讶异∶「二活佛对你说了,你知道有法物?」 大活佛道∶「不,他没有说,但转世灵童,必然依靠辨认法物来确认,这是转世的 暗号,一向如此,登珠活佛昔年必有法物交给卫七,那是意料中事。」 我略等了一等,我期待他会问我那三件法物是甚麽东西。可是他居然不问。我道∶ 「人会死,法物不会灭,可是没有人知道它在何处,也是枉然!」 大活佛皱著眉∶「其间的天机,我和几个活佛详参过,可是也未能参透。但是想来 ,二活佛既然作了这样的打算,在适当时机的前後,事情可能有突破性的发展。」 我不住摇头——我一直在努力使自己离这件事越来越远,可是事与愿违,结果却越 走越近,成为关键人物了!这真是令人啼笑皆非之事。 大活佛见我只是摇头,他好几次想说话,都被我阻止,他也现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来 。 一直没有出声的白素,这时开了口,她道∶「我看这样,到时,七叔如果出现,负 责的自然是他,不关你事。七叔不出现,法物也不出现,你想负责也没有用,也不关你 的事——」。 白素没有说完,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,要是法物出现了,那我就有责任做一些事! 我要做的事,就是当年七叔答应登珠活佛的事——要转世灵童说出那三件法物来, 那是第一暗号。然後转世灵童要用这三件法物,完成一些动作,那是第二暗号。 据登珠活佛说,在通过了这样的步骤之後,人人都会对转世灵童的身分,绝不怀疑 。 我显得很焦躁∶「到时,你说到时,究竟是到甚麽时候啊?」 白素道∶「就是适当的时候!」 我更焦躁∶「甚麽时候才是适当的时候?」 白素道∶「我不知道,但二活佛已告诉了大活佛,大活佛要告诉你,你又不愿听! 」 我苦笑,白素辩才无碍,我说不过她,我道∶「他说那是喇嘛教的重大秘密,非同 小可!」 大活佛应声道∶「是,至今为止,还只有我和二活佛两人知道。」 我叹了一声,看来白素很想听二活佛在「神会」时告诉大活佛的「适当时候」是甚 麽。 我也很想听,因为我设想不出在甚麽样的情形下,二活佛的转世灵童能一下子就得 到确认! 但是听了之後,我就无可避免,要在这「适当时候」中扮演一个角色——这个角色 ,对我来说,却是不适当之至。我的心情极之矛盾,一时之间,静了下来,气氛变得很 是凝重。 白素最先打破沉寂∶「我作了种种设想,觉得并不存在这个适当时候。但大活佛说 二活佛告诉了他,或者活佛的灵智,远在我们之上。我们不妨听一下,再加以分析,是 否真有那样的一个适当时候!」 我把白素的话,反覆想了几遍,觉得很有理。同时,我也想到,以大活佛的身分, 这样秘密行事,不达目的,他也不肯罢休。还有一点,就是我也想不出甚麽是「适当的 时候」,倒要听听二活佛的灵智所构想的计划! 所以,我向大活佛道∶「请说!」 大活佛先望我,再望向白素,白素立时道∶「我可以不听!」 我以为白素会说「我们听了,一定不会说给任何人听」,谁知她竟然说她可以不听 这个计划! 白素在整件事上,参加的程度和积极性,都在我之上,大活佛也是她领来的,不论 从哪一方面来看,把她排除在秘密之外,都说不过去。 更令我不满的是,大活佛在听得白素这样说之後,竟然有立即答应之意。我连忙抢 在前头∶「不行,我们夫妻,两位一体,不论在甚麽情形之下,都分甘共苦,在我们两 人之间,没有秘密,你告诉了我,我一定会转告她!」 大活佛默然半晌,才道∶「由於干系实在太大,一有丝毫风声走漏,就无法成功, 所以,绝不能再转告任何人,亲若子女,也不能够,请见谅我们的处境艰辛,而且,失 去了这次机会之後,不知要多蒙多少年劫难。单出於慈悲之心,也请两位答应!」 大活佛说得郑重恳切之至,我吸了一口气,和白素一起点头答应。 大活佛这才略松了一口气,可是神情语气,仍是紧张无比,他压低了声音,道∶「 自从假二活佛死了之後,为了可以维持现状,各方面正在积极寻找转世灵童。并且一再 声明,一定按照喇嘛教的传统行事——这一切,自然全是假的,真正的目的,是要快些 结束没有二活佛的状况,这种状况,容易使现状发生变化!」 大活佛的这番开头话,听来似乎轻描淡写,但我已感到了有一股重压,隐隐觉得会 有大事发生。白素的感觉和我一样,我们伸出了手,紧握在一起。 大活佛顿了一顿∶「所以,预料在近期内,他们就会宣称,已找到了转世灵童,并 且,也会煞有介事,进行一连串的确认工作,表示他们维持喇嘛教的传统,以利争取民 心。」 我闭上了眼睛一会——那股压力,越来越重了。 大活佛放慢了语调∶「然後,当然就是二活佛的升座大典,经过了这个仪式,一个 新的假二活佛产生,他们就可以操纵假二活佛维持权势。这个典礼,他们必然会举办得 隆重之极,广邀各方人士出席。」 我听到这里,发出了一下低吟声∶「何以见得必然会如此隆重?」 大活佛道∶「从假二活佛的葬礼之隆重,可想而知,他们要尽量利用二活佛的存在 价值!」 我和白素,面面相觑,则声不得。 这时,我们已经完全可以知道「适当时候」是甚麽时候了! 而这个适当时候的设想,狂野之至,大胆之极,万分危险,高度可怕,简直已没有 恰好的形容词去形容。可是你却又不能不承认,这确然是一个极好的时机,或在比较上 说,是一个最好的时机,除此之外,再无别的机会了。 所谓铤而走险,在险中求活,就是这样的了。 而这个设想,也可以说是一个公然造反的设想,难怪大活佛也会如此紧张,一再说 明事情非同小可! 我在刹那之间,只感到耳际嗡嗡作响,脑中一片混乱,大活佛接下来所说的话,像 是经过特殊效果处理,每一个字,都有回音。 他又道∶「由於二活佛是假的流言,必然迅速扩散,越传越广,所以他们也更要广 为宣传,扩大进行,会邀请各国使节观礼——我们正通过内部游说,若是能诱使他们作 广泛性的电视转播,那就更好,目击的人越多越好,那就是适当的时机。」 大活佛已作了一个小结,可是我和白素,还是没有定过神,所以并没有反应。 大活佛於是,再作进一步的解释∶「就在这时候,真正的二活佛转世灵童,突然现 身,和他一起现身的,是持有这三件法物的登珠活佛遗言的见证人——」 他说到这里,我发出了一下很是难听的叫声,打断了他的话头。 他口中的那个「登珠活佛遗言的见证人」,本来是七叔。七叔不在,就是我! 我要在这样的场合(所谓「适当时机」)出现,和真正二活佛的转世灵童两个人, 在所有人的面前,令所有人信服那即将登位的主角是假的,忽然冒出来的那个,才是真 的! 我不知道这事情的成功率是百分之几。 但是我可以肯定,我被当场乱枪打死的或然率,超过百分之九十! 我也可以肯定,我被投入黑狱,从此再不能见到天日的或然率,是百分之一百。 我在乾叫了一声之後,喉咙像是被一块烧红了的炭,堵住了一样,一时之间,出不 了声。 大活佛却呈现了异样的亢奋,像是事情正在进行,成功在望了。 他提高了声音∶「而二活佛的转世灵童,会在万众瞩目之下,利用那三件法物,有 所行动,使得人人信服,连想扶立傀儡的势力也不得不承认,二活佛的地位,就此确立